于氏这一倒,只吓得两个大丫鬟银柳和雪柳魂飞魄散,正慌着叫人去唤小于氏、请郎中、去衙门里叫蒋钧回来等等,就见蒋老太爷从百草斋出来,后头甘草提着药匣子,走过来叫人将于氏放倒,摸出银针就扎了值得您收藏

这几年蒋老太爷都不再行医,最近一次还是蒋杏华落水,大家的注意力却又都被桃华当时又是吹气又是按胸的吸引过去,竟忘记了家里还有个曾经的太医呢,还叫唤什么请郎中。

几针下去,于氏低低哎了一声,睁开了眼睛。银柳和雪柳这才回过魂来,正要去扶她,蒋老太爷已经摆手制止道:“让她歇一会儿,找人来抬回去静养。”

“老太爷——”于氏怔怔地看着丈夫,颤动着嘴唇想说句什么,却被蒋老太爷淡淡止住了:“你这是心悸之症,乃是平日里多忧多思、饮食无节无致,这会儿少说少动罢。”回头吩咐甘草,“熬一剂黄连温胆汤来。”说罢,起身背着手就走了。

于氏看着蒋老太爷漠然远去的背影,把头扭向一边,闭上了眼睛。

蒋钧在种痘处听了家人送来的消息,急忙跑回来,便见母亲半倚在床头,小于氏正在给她喂药。于氏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已与常日无异了。蒋钧这才略放下了些心,免不了又向银柳问起当时情形。

于氏服了药,已经觉得好了许多,只是身上还有些发软罢了。听蒋钧还在问,便道:“我无妨了。老太爷说了,不过是平日里多忧多思了些,少说少动即可。倒是你,如今衙门里事情正忙着,还是回去罢。”

蒋钧迟疑片刻,低声道:“若不然,我就在家里给母亲侍疾罢?”

“你也想学刘翰林?”母子之间还是有些默契的,于氏闻言便知儿子的用意,道,“松哥儿今日回来,老太爷叫他只管回书院去安心读书。”

这话说出来,蒋钧也知道于氏的意思了:“母亲是说,此事……”蒋老太爷认为种痘之事还能顺利施行?

于氏叹了口气:“你父亲这些年虽是不说话,可心里总是有数的。再说,刘家那里报了侍疾,你若再侍疾,这话好说不好听……再者你是主管,也不能轻辞。如今梅姐儿那里日子已经不好过了,你若再辞了差事……”自己家里人都放弃了,宫里人还不借机狠踩呢。

说起刘之敬,蒋钧心里便有些忿忿:“当初是他自己找上来,说什么在西北知道了多少多少事,如今又报了侍疾的名头自己先躲了,当真是个小人!”

于氏轻咳了一声道:“听说他母亲是当真病了。”

蒋钧哼了一声没说话。其实他也去看过了,刘老太太的确病得很重,如果不是这样,他才不会让刘之敬辞了差事呢。然而这件事,他总不信就有这么巧,只是刘之敬对母亲的孝顺是名声在外的,他总不能随便质疑是刘之敬自己把老娘搞病了吧?

其实,蒋钧这个猜测虽然不全对,但还真符合了其中一部分真相——刘老太太不是刘之敬弄病的,但她的病确实是人为的——她自己泡了个冷水澡。

虽说如今已经是四月底,但京城夜里还是颇凉的,那深井里打上来的水更是凉意入骨。要说刘老太太为了儿子也是够拼的,竟然自己悄悄在夜里打了井水来,泡了半夜。

饶是她平日里身子骨再结实,如今也是五十岁的人了,这么个泡冷水法哪里承受得住,第二日就起了高热,刘之敬急请了郎中来,一碗碗药猛灌下去,才算退下了热度来,只是仍旧躺在床上,稍稍一动就咳个没完。

“娘——”陈燕端了药进来,“喝药吧。”刘老太太这一病,简直要把她累死,明放着陪嫁过来几个丫鬟,刘老太太只要她伺候,白日晚上都不得好生歇着,这才几天,她就觉得自己走路都有点打晃了。

“又是这药。”刘老太太咳嗽了几声,刚把药接过来,萱草就进来报:“蒋郎中府上派人过来探望老太太。”

刘老太太顿时就把药碗一搁,拉下了脸:“这是来催命的不成?”前几日郡王妃亲自上门还不够,蒋家长房那里又请了郎中过来看,都是疑心她假病呢。幸好她聪明,是真的病了,否则还不当场被戳穿?

“就说我病着呢,不见。媳妇你出去瞧瞧,把人打发了。你这伯父也真是……”刘老太太现在横竖瞧着陈燕不顺眼,娶了这个媳妇,没见什么好处,倒是一直都走霉运。蒋家这会儿来人,哪里是真来探望的,分明是瞧着她略好了些,想再把刘之敬拉回去办差,一同顶缸呢。

陈燕现在哪敢跟她顶嘴,低头出去打发人了。这里刘老太太端起药来刚要喝,忽然又放下了。蒋家盯得这么紧,若是她好了,只怕还要叫刘之敬回去,如此,前头的折腾不是白费了吗?

刘老太太想到这里,不由得皱了眉。陈燕真是没用,上回蒋家来人,她就与陈燕讲了,叫蒋家以后不要再来人探望,结果全无用处。想来也是,这陈燕如今姓陈,与蒋家长房再无半点干系,蒋郎中怎么可能听陈燕的?说来说去,还得她自己想法子。

想到这里,刘老太太左右瞧瞧,端起药碗打后窗泼了出去,这药不能吃了,怎么也得多拖几日,拖到蒋家死了心再说。哎,这个安郡王妃真是坑人不浅,如今京城闹成这个样子,她倒跑到西北去了,莫不成是想躲到西北不回来了,让京城的人替她顶罪?

被刘老太太疑心想躲去西北的桃华,这会儿正在听顾丛的报告。

那日顾丛怀疑镇子上的人使用的是假痘苗之后,定北侯府就派出了人手彻查此事。若说在西北这地方,还真没什么能禁得住定北侯府查的,果然没几日就发现,这痘苗的确不是顾丛那边制出来的,而是掺了些假的。

“那制假痘苗之人,已经被定北侯抄了家,连同制出的假痘苗都收在那里,等着呈往京城。”顾丛为了这些假痘苗已经忙了好些日子,只是此事终于告破,他虽然疲惫,却也是精神奕奕的,“此人当初与一个发配到西北来的老郎中相识,偶尔听他说起过制痘苗的事。那时候他不信,只当是老郎中说胡话呢,谁知后头王妃办成了这事,他才后悔不迭,就凭着当时听到的那点子微末东西,竟然就敢自己去制了痘苗,可毒性太大,死的那几个孩子,都是用了他的痘苗!”

“杀千刀的东西!”薄荷先忍不住骂了出来,“还留着他做什么,就该千刀万剐!这东西也是随便能给人用的?”

“侯爷这样做是对的,送往京城,自有律法处置他。”桃华对于做假药的向来痛恨,更何况这不仅是假药,简直就是毒药了,“孩子死了的那几家,现在怎样了?”

顾丛叹了口气:“这事儿实在是……西北境内还好说,侯爷不单是抄了那制假痘苗之人的家,还有那个购进假痘苗的官员,也被侯爷抄家砍头了。这也算是给那几家子报了仇。可是定州城那两家……”制假痘苗的要留着送进京城解释此事始末,购假痘苗中饱私囊的官员就直接砍了平民愤,只是定州城并不在定北侯管辖范围之内,那两家人已经被定州城的知州也打包往京城送去,要告御状了。

告不告御状的,反正前头已经有个张氏了,桃华现在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你这些日子也辛苦了,如今水落石出,你也休息去吧。”

顾丛抓了抓头发:“其实此事主要是侯爷叫人办的。下官想着,西北这边儿事也办得差不多了,制痘苗的手艺也有人掌握了,下官想跟王妃回京城,也算是个人证。”

“你跟我回去也好。”桃华想起刘之敬,不由得微微冷笑了一下,“京城那边正缺人手呢。将来推广种痘,少不了要你这样的人独当一面。只是你就要辛苦些了,怕是这些日子也难以休息。”

顾丛嘿嘿一笑:“能跟着王妃,下官还能多学些东西,求之不得。”他放下手,却不小心从袖子里掉出个荷包来,当的一声落在地上,滚出些碎银子和铜钱来。

玉竹手快,连忙低头去捡起来,倒闹得顾丛十分不好意思,连声道谢,袖了荷包就告退了。

“王妃,奴婢瞧着那个荷包,像是蝶衣的手艺。”薄荷眼尖,凑在桃华耳边上小声道,“那荷包边上锁的花纹,蝶衣最爱用。”

桃华不禁笑了笑:“是么?”若真如此,倒是好事呢。不过,想到蝶衣,她就想到了蝉衣,“王爷呢?”

薄荷就怕她问这个,嗫嚅了一下才小声道:“王爷先,先回侯府了。”肯定是去见蝉衣了,也不知会如何处置她,会不会念着旧情心软了,或是怕王妃处置得重了,所以……

“你以为我会如何处置?”桃华叹了口气,“将她打死?”蝉衣的确是有私心,而且对她并无善意,但要说这罪有多大——至少在她看来,罪不至死。如果真让她来处置,除了把人赶出去也不能怎样,倒是沈数去处置,下手大概比她狠多了。

蝉衣真没想到来处置她的会是沈数。她原是想哭一哭,喊几声冤的,然而看见沈数带着煞气的眼神,竟然一句话也不敢说了,腿一软就跪了下去:“王爷,奴婢知错了……”

“既然你知错了,那你自己说,该是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