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氏满脸期盼,急问道:“你爹与青伢子过年能不能回来?”

李老实轻轻摇头,却又笑道:“娘,爹与青伢子过年不回潭州。他们开春从北地直接去长安,让咱们等去病、霄伢子参加春季科考后就从潭州迁到长安去。”

贺氏眼睛一亮。心说:北地的仗要打完了。我们家终于要去长安。

曲氏倒是对去定朝皇都繁华的长安没有什么可期盼的,但是能跟李炳、李云霄团圆就是大好事,笑道:“快把你爹的信念给我听。”

李老实叫进两个大奴婢把贺继业、李云飞抱了出去。

“爷爷可是来信了。我听听爷爷都说了些什么。”李晶晶从潭州国公府给明氏瞧了病回来。

她今年十岁,个子只比曲氏、贺氏矮一点,肌肤胜雪吹弹即破,柳眉弯弯如用笔画上去,星目闪放光芒非常有神,高鼻梁玫瑰红樱桃小唇,模样出落的非常秀丽,气质高雅极为出尘。

今个她穿着湖蓝色的长裙,外罩紫色绣银丝云图的金丝绒斗蓬,梳着双丫鬟,鬟发上只插着两支镶金钢钻的短金钗。

“你爷爷让我们明年四月搬去长安,你高兴不?”曲氏把孙子辈里唯一的宝贝孙女拉着坐到身边。

李晶晶笑道:“奶奶,长安是个好地方。我当然高兴。”

她早就听贺氏说过要去长安的事。心里一直期盼着见识一下千年历经几个朝代国都古城长安的繁华美丽。

贺氏问道:“明老老夫人的身子怎么样了?”

李晶晶收了笑容,轻声道:“老人家也就这两天的事了。”

三个月前,明氏就胃口大减,吃不进荤食,更是不喜吃素食,不到百日瘦了四十斤。

自腊月起,明氏每隔两天就要发病昏厥往鬼门关去一回。李晶晶已是第四次被秦跃夫妻请去把明氏从鬼门关拉回来。

贺慧淑不想贺氏沾了明氏的病气过给两个小外甥,死活不让贺氏去,就是李晶晶去了,也只是让她瞧完病就立刻离开。

李晶晶刚才从侯府到国公府来回不过一个时辰。

“亲家奶奶已是八十二岁高寿,说句不中听的话,就是去了也是喜丧。”曲氏前些天探望过明氏。

明氏跟她一样特别好吃,她瞧着明氏病入膏肓吃不下东西,心里知道有多难受。

她就觉得明氏与其这样受病痛折磨不如去世。

贺氏点头,幽幽道:“我姐姐姐夫已给长安国公府去了信,那边回信国公爷去了北地打仗,国公夫人长年病着,我姐夫大嫂主持府里的大小事务脱不了身,就派了我姐夫嫡亲的侄子秦安林过来,应该在这几天就到了。”

李晶晶以前听李去病、秦敏业提过秦安林,他是已故世子秦楠的嫡二子,五年前科考落榜,两年前因守孝不能参加科考,就进了军队,如今是长安城府正七品的军官。

曲氏想到明氏要是不去世就得受到折磨,晚辈也跟着受罪,不晓得自己老了后会不会这样。心里莫明烦躁。

贺氏察觉到曲氏不对劲,抬手催道:“长生,快给娘念爹的信。”

曲氏一听这话心情便好些了。

李老实已看过信,里面的内容实是不能让外人听到,把卧室里的门、门窗关紧了,等着门外下人的脚步声渐远,这才从怀里取出信来打开念。

信里内容刚开始就说了李家人迁到长安的事,而后用大的篇幅首次提到了李云青的亲事。

李云青过了年就十八岁,一直没有定亲。李家这些年门槛都要被媒婆踏破了。

皇室的公主、郡主因着长辈去世不能定亲。贺氏以为李炳一直拖着李云青的婚事是要跟皇室联姻。

今个信里李炳说出了答案,他心里的长孙媳人选有三人,秦国公秦雄晃的嫡孙女秦婉静、邓国公邓影的孙辈当中唯一的嫡孙女邓芸、田国公田进的嫡孙女田素素。

贺氏一听没有皇室的公主、郡主,心里禁不住松了一口气。

曲氏听到秦婉静的名字,立刻想到了李去病几年前说的秦国公府那些破事,飞快的瞧了贺氏一眼,见她没有反应,心里松了一口气。

李晶晶想到离家几年未归的大哥李云青,不知他模样变成什么样,性格还是那样开朗乐观爱说话吗。

她将三位长辈表情尽收眼底,轻声道:“我未来的大嫂是李家的嫡长孙媳,除去我们精心挑选,还得我大哥心里喜欢才行。”

贺氏赞同的点头,道:“娘,爹说的三位小姐想必是极好的,只是我们与青伢子都未见过,不能定下是谁。不如明年到了长安再决定。”

“长生像青伢子这么大时,青伢子都四岁了。青伢子到现在还没有定亲事。罢了,我听你们的,就再晚几个月给青伢子定亲事。”曲氏着急长孙的亲事,可觉得长媳与孙女的话在理。

李老实接着往下念信,李炳竟是当了一回红娘,给狄玉杰与已阵亡轩郡王的女儿郡主何盼牵了线,促成两人的亲事。

这门亲事是何冬与狄玉杰的爷爷定下来的。

轩郡王已去世多年,何盼过了守孝期。何盼是何冬的孙女。皇太后去世,何盼做为重孙女无需为她守孝。

贺氏笑道:“狄家几百年来从未跟皇室联过姻。这回狄老爷子可是破了例。”

李晶晶忍不住赞叹道:“爷爷可真是厉害,这样看着根本不可能的亲事已能促成了。”

曲氏好奇的问道:“她们一个在长安,一个在潭州,不晓得这门亲事你爹是怎么促成的?”

贺氏低声道:“娘,爹在北地给青伢子请了几位大儒当先生,其中就有狄老爷子。盼郡主随着轩郡王妃去北地给轩郡王招魂。狄老爷子应是那时见过盼郡主与轩郡王妃。”

李晶晶恍然大悟道:“难怪狄叔叔这几年一直未定亲事,原来狄老爷子在等着盼郡主长大呢。”

狄玉杰比李晶晶大十岁,今年已二十岁,同龄的男子都是几个孩子的爹了。

贺氏动容道:“狄家家规之严仅次于我们家,狄家男子成亲后三十岁无子嗣方能纳妾。这门亲事对于盼郡主来说极好。轩郡王在天之灵必是赞同,也会感激爹照顾他唯一的女儿。”

李老实把信交给了曲氏,与贺氏去了一进院子书房给李炳回信。

贺氏正色道:“青伢子的亲事可不能随意定了。你是长子,他是咱们的长子,他成亲之后必须要跟咱们一起住在府里孝顺爹娘,不能搬到府外去住。他的堂客除去府里跟咱们府门当户对,需尊敬长辈爱护弟妹、精通人情事故、善于持家,还需青伢子中意。”

这番话已不是头一次说。只是此次要李老实写到信里去。

李老实连连点头,在回信里用了大篇幅说了李云青的亲事。

半个时辰后,曲氏去了二进书房,把信交给读书的李去病瞧看,道:“你爹说我们家等你与霄伢子参加过春季科考就迁去长安。”

李去病正看着信,点头道:“长安比潭州大许多,就是富贵人家太多。”

曲氏坐着等李去病看完信,问道:“你去过长安,你爹信上说的给青伢子选的三家国公府的小姐,你觉得哪位好?”

李去病已长成翩翩俊美少年,容貌有六成像李炳年青时,穿着湖蓝色圆领长袍,系镶白玉深蓝色腰带,气质儒雅,只因长年习武,体魄强健,英姿勃勃。

他修长的手指把信叠好交还曲氏,细细回想之后,方道:“娘,上次我到长安来去匆忙,跟秦国公府的秦小姐说了几句话,邓、田国公府的两个小姐只是见过一面。不好评论什么。”

曲氏低声道:“秦国公府混乱不堪。我不会让青伢子娶秦国公府的小姐。”

李去病坐在曲氏跟前,轻声道:“爹与秦国公关系极好,爹心里定是存着跟秦家联姻的心思,若非如此,上回楠世子过世不会让我去长安吊唁。”

曲氏急道:“你爹怎么会这样想?不行,我不同意!”

李去病问道:“娘,您不同意青伢子娶秦小姐,那可同意敏业娶晶妹子?”

曲氏态度非常坚决,摇头道:“业伢子的确是个好的,只是晶妹子绝对不能嫁到秦国公府。”

李去病突然间问道:“明老老夫人身子怎么样了?”

曲氏便将李晶晶原话说了。

李去病俯在曲氏耳边低语几句。

曲氏听得连连点头。

当日下午曲氏跟贺氏说,中午做了个恶梦,要回曲家村给已故的长辈烧香。

贺氏自是不放心曲氏,次日一大早就叫着李老实,带着孪生子一起跟着曲氏回了曲家村,走之前派奴婢给贺慧淑捎了个口信,说是三日之内就回来。

侯府的长辈走了三个,只剩下了李去病。

李云霄与何义扬立刻召集了几个少年去了远郊骑马打猎。

到了傍晚,两人又从潭州死牢里提了两个会武的死囚犯,手持贴身三棱刺匕首比试谁杀死囚犯的速度快。

李云霄赢了何义扬,得了一件古董,笑道:“今个回去晚了,我妹妹必会骂我,我就把古董送给她。”

何义扬拿死囚犯的衣服擦净三棱刺匕首的血迹,道:“要不咱们今个别回去了,直接去狄师父那里。明个小晶娘问起,咱们就说一直呆在书院。”

李云霄立刻瞪眼道:“得了吧。上次你说出这个馊主意,我妹妹立刻派人去师父那里问,谎言一下子就拆穿。”

两人返回侯府已近戌时三刻,出乎意料的是李晶晶白天又去了趟潭州国公府给明氏瞧病,如今已歇息了,派了李欢守在东门传话,让他们敢超过亥时回来就用家法侍侯。

李云霄自是不敢再晚回来,绝对不会违了家规去,觉得李晶晶睡得这么早没有等他回来肯定有什么事,关切的问道:“我妹妹可是累坏了?”

李欢蹙眉低声道:“小姐给国公府的老老夫人把脉时,被吐了一身污秽,回来后没多久就歇息了。”

李云霄担忧道:“我妹妹是不是过了病气?”

李欢摇头道:“那倒没有。”

何义扬抬眼问道:“明曾奶奶吃不进东西,哪有东西可吐?”

李欢用极低的声音道:“说来奇怪,明老老夫人前些天一直吃不下东西,今个一大早起来就说饿了,吃了好多荤食,而后精神头十足,交待了许多事,又要请咱们府里的老夫人、大夫人过去说有要事商量。”

李云霄喃喃自语道:“是不是回光返照?”

何义扬不由得冷声道:“明氏有什么要事可跟奶奶、姨商量?!”

李欢继续道:“明老老夫人得知咱们府里的老夫人、大夫人都离开潭州去了曲家村,就一下子没了精神头,话说不出来,还口吐白沫叫着小姐的名字。小姐赶过去,就被她吐了一身污秽,她也晕厥过去。”

李云霄大步流星往前走,急道:“小瘦子,我去瞧瞧我妹妹。你莫跟来了。”

“大腊月的,秦家有完没完了,一回二回三回也就罢了,四回五回的叫小晶娘。”何义扬等着李云霄走远了,冷声道:“小林子,你去给潭州国公府传话,就说我说的,满潭州的药师都死绝了也不许再叫小晶娘!”

次日,两人特意去了月清院,与李晶晶一起用早饭,得知了狄玉杰与侄女何盼定亲的事。

李云霄大喜道:“师父终于定亲了!我有师母了!”

“你们昨个回来那么晚做什么了?”李晶晶瞟了何义扬一眼,后者心虚的低下头不吭声。

李云霄讨好的笑道:“妹妹,我跟小胖子比试胜了,得了一件大鹏展翅图金丝珐琅古董送给你。”

李晶晶问道:“可是那件三百多年前波斯给开朝帝后大婚时的贺礼?”

李云霄点头道:“对。”

李晶晶抬眼道:“你以为送了礼物就能贿赂我不监督你们晚归,门都没有!”

何义扬轻哼一声,清秀的眉毛一横,道:“小胖子,你瞧瞧她就是这样总曲解你的心意。你不如把那古董砸了。”

李云霄高声道:“砸什么砸?我妹妹监督我们是为了我们好。”

“霄伢子,谢谢你送我古董。”李晶晶菀尔,柔声道:“我今个要在药楼制些药,你需要什么直管开口,我制好了给你。”

李云霄去了书房写药名,把何义扬需要的也写上了,瞧着白纸黑字写着十几个药名,又觉得太多怕把李晶晶给累着,便把自己需要的药划掉一半。

“我给别人都是免费制药相赠,何况你呢,咱们自家兄妹客气什么,你把划掉的药名再写上。”李晶晶将写着药名的纸原自塞给李云霄。

“妹妹,你对我可真好!”李云霄喜得眼睛快要笑成一条缝。

李晶晶想着这些年来李云霄得了什么好东西回回头一个想到是她,心道:你对我也是好的。

何义扬拉着李云霄一起骑马去了书院,说是贺喜实是逼着狄玉杰叫他“叔叔”。

这几年他没少挨狄玉杰的训,甚至挨过戒尺重重的打。

“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您也有做我晚辈的时候。”

狄玉杰已从家信里得知此事,不反对也不赞同,挥手不耐烦道:“我与郡主还未大婚。”

何义扬仰天哈哈大笑,扬眉得意洋洋的道:“那我就等着你跟我侄女大婚后听你叫我叔叔!”

狄玉杰真想在何义扬邪气英俊的脸上刻下四个字:小人得志。

李云霄连忙道:“师父,师弟今年听了您定亲,高兴紧了乱说话。您莫生气。”

何义扬故意问道:“你生气可是觉得我侄女配不上?”

“岂敢。”狄玉杰横眉冷对。何盼是郡主,皇帝嫡亲的长孙女。他若是说一句嫌弃的话,就是蔑视皇室,丢官是小,还会连累家族。

李云霄鞠躬行礼,恭敬的道:“师父,我奉我奶奶爹娘之令请您小年前一天就到我府里过年。”

狄玉杰朗声道:“我被陛下定为湖南道明年春季府试的主考官,自年前就得住进湖南道衙门,不得接触任何考生。你替我谢过你家长辈。”

李云霄惊喜道:“恭喜师父未到而立之年就能被陛下定为府试主考官。”